身体地图·器官想象·诗意表达
《身体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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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端越是美好、越是享受,另一端也就越丑恶,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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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与器官的诗意想象·
须弥
出现“爱情”这个语词之前,爱情是不存在的
在遥远的岁月中,人们并没有男女之间的身体差异的概念。他们认为,女人的生殖器官与男人的生殖器官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以相反的方向而生长,一个朝内,一个朝外。“阴道被想象成朝体内长的阴茎,阴唇就是包皮,子宫就是阴囊,而卵巢则被看成是长在体内的睾丸。”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想象啊!生活在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世界之中,我却宁愿相信这样一个如此美丽的“愚昧之言”。
臀部之梦→
它做梦都想与椅子连在一起。这是它的原始欲望。但它从一开始就被引诱,以至偏离了最初的轨道。它无时不在逃离椅子,逃离固定的姿态。它追随着精力旺盛的动力源,活泼乱跳、四处奔走,感受着世界的活力。然而,它总是在某个时刻,产生一种“回原”的意识,渴望重返原初,回到一种椅子的状态。直至那一天的到来,也就是它最终变成了椅子,或椅子的一部分。
情人的眼泪→
“我让自己落泪,为了证实我的悲伤并不是幻觉:眼泪是符号迹象而不是表情。借助泪水,我叙述了个故事,我敷设了一个悲痛的神话,然后便将自己维系其上:我与它俱生,因为通过哭泣,我为自己设立了一个探询者,得到了‘最真实的’讯息,身心的、而不是口头的讯息:‘嘴上说的算什么?一滴眼泪要管用得多。’(施莱格尔)”(罗兰巴特)
酒窝→
“对一个漂亮女子总要说,她的酒窝里住着一对小爱神。”(福楼拜)
会思考的阴茎→
它是个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家伙。它任由自身欲望驱使,在世界的自然规律中“为所欲为”。这种欲望的驱使大大地稀释了大脑的控制力。但它却在这种对抗与融合之中充分地激发了自身的思考潜能。作为一个会思考的性器官,它不像大脑,在安静中思考,在长久的孤寂中进入思考状态,而是在运动中思考,或在运动结束的瞬间进入思考状态。
膨胀中的阴茎,也许在思考;运动中的阴茎,也许在思考。它们偶尔会思考速度的规律,思考罪恶的面貌,甚至会抵达伦理的深处。啊,这些教士的阴茎,享乐主义的阴茎,射精后的阴茎……它们总是在与大脑扳手腕,进入狂欢,或进入虚无。在这种处境之中,它们开始不自主地产生游丝般的思考之荷尔蒙。
射精→
它们处于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之中,它们好像正在完美地死去。这是喷射运动中的精子的感觉,也是整个身体的感觉。“这是一种奇妙而充实的直接满足之感,压倒一切的感觉,从最深邃的生命力的源泉中喷涌而出。人类肉体最黑暗、最深邃、岁陌生的生命源泉,来自阳具的后部和底部。”这种生命源泉在喷发过程中释放出一种天堂的味道,让人产生一种销魂的至福感。然而,在这种强烈的满足感之后,余留的却是一种深深的空虚感和失落感。而这种虚空仿佛与满足来自同一个地方,来自生命中最深邃的部位。也许,世间的事总是如此,存在着绝然相反的两端,就像有天堂,就会有地狱,这一端越是美好、越是享受,另一端也就越丑恶,越痛苦。
拱起的屁股→
“为了表示对这种宠幸的尊重,她仍然乖乖地跪在地上,两股分开,用两只纤弱的手将高脚杯碰到唇边,两只手肘保持水平,好像在进行某种古代的仪式一样。女信徒喝下神圣的毒药,然后将两个长着几乎无法觉察的金黄色绒毛的腋下从高耸的紧身背心中解脱出来,她的腋窝就像是对带着金色纽扣般令人羞耻的耻骨毛发令人心烦意乱的回应,不带吊袜带的紧身带有一个黑色平纹细布的飘带,紧身带几乎比胯部的圆润之处还要低,在它束成的拱形之下,阴部的毛发仍然清晰地显露出来。”(阿兰·罗伯-格里耶:《情感小说》)
手心的情欲→
“他感觉到了它,这只捏在他手心里的手。”她的手在他的手心中,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鸟,柔小、酥软、黏湿、温顺,散发出一种微妙的诱惑。手心中的手,弥漫出手心中的情欲。人的手心仿佛只是为另一只手而存在。这只手等待着另一只手,期盼它来到手心。而另一只手,仿佛也在寻找这一巢穴。在手心将它含住的瞬间,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开始在手心中扩散,沿着手臂,流向整个身体,直抵心脏。两只手分享着这种颤栗,并在身体的深处相互汇聚,相互交融。“他内心最深处消融在这软绵的手心里,犹似在手心里慢慢地揉着的面团。”
脚踝的挑逗→
“餐桌下,她裸着的踝骨正抚起情人的酣畅,赞美她的声音,她已听不见。灯盏的光线昏了头,编织出诱惑人的声色。
一张床,很远,她知道,在香喷喷的床单的披垂中,期待着,颤抖着,像一个永远不被遗弃的山间湖泊。”(勒内·夏尔:《秘密的恋人》)
腹疤→
那是一道疤痕。像蜈蚣一样,在梦中爬行。他多次梦见它,他觉得他与它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但梦中总是很平淡,并没有达到他的期待。直到某一天,梦中出现了他的母亲。
他想起了母亲,尤其是母亲腹部的那道疤痕。他是后来才得知有一种代替自然分娩的产婴方式,即剖腹产。但当时眼里却尽是妈妈腹部的那道疤痕,随之陷入沉思。他感觉这道疤痕就像他的诞生地,他就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阑尾→
据坊间传言,它就像身上的一条疤痕,是人体最多余的一个器官,是作为身体的一个“局外人”而存在的。而且,它还整天无所事事,不思进取,给人留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形象。
但实际上,这么说是不大公平的,因为它最初并不是无用的,在儿童和青少年时期它具有发达的淋巴组织,是人体的免疫器官之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它越来越弱,也成为多发病症的场所,常常因患炎症而遭到切除。所以这个使它感到委屈的说法就这么流传了开来。
身体的话语权掌握在“大人物”的手中。它无力抗争。这是它的命。它甚至不忘自嘲,说自己是世界上最滥竽充数的一个士兵。
缺失的阴茎→
“……功能上,就是头发这身体的组成部分,能直接变成衣服。不是因为它多少可蔽体,而是因为它毫无预备地做出衣服的神经质举动来,像害羞的红晕,隐匿身体,同时显示身体。最后,象征上,头发'可编辫子'(像阴毛一样):一个恋惯上由女人干):辫子用以替代缺失的阴茎(这是恋物的真正界定),因而'剪掉辫子'是种阉割行为,无论是小男孩对其姐妹的娱乐,还是古代中国的社会凌侵,皆不出此域。”(罗兰·巴特:《S/Z》)
手淫之建构→
某位哲学家认为,在出现“爱情”这个语词之前,爱情是不存在的。在一年的时间中,我渐渐接受了这个伟大的说法。甚至,我愿意将它往更远处推,将它放在手淫之上。手淫更具本能的特质,因此这种语词建构的可能性也就显得更小。之所以作此论,还可从一个古怪的朋友身上找到论据。他在一个古板而严格的家庭中长大,直至青春期已过,才懂得手淫是什么,而在这之前他并无此经历,当然也没有任何性爱行为。而当他懂得了“手淫”这个词,并尝试过这种行为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觉得这个词很伟大。
传统阴毛论→
阴毛,作为人体的第二性征之一,它的生长态势象征着性的生命力。浓密、茂盛,意味着刚毅、勇猛,这适合生长在男性身上。而在女性身上,这种浓密的阴毛反而成了一种“羞耻”。她们追求的是娇柔、温顺。因此,对女性来说,阴毛越稀疏越好,她们甚至通过一种人工的方法使之消失。这是一种父权制下,或一种以男性为视角中心的阴毛观念。
在西方传统女性裸体画上,阴毛通常被故意省略,一是为了突出女性身体的娇柔性,二是用以削弱女性生殖器的自然特征。这种绘画传统异常强度大,持续了上千年,直至最近两个世纪才被打破。而对于男性裸体画来说,这种情况则是不存在的。
音容之分裂→
音容,一个将声音与容貌合在一起的词,但在人体中,它们很多时候却是分割的。“她的身体可一分为二:一面是身体本身——那肌肤,那眼睛——那么温柔;另一面是她的声音,突兀又吞吞吐吐,常常还显得那么遥远生疏。她的身体能给予的,她的声音去不能。”这种声音与容貌的分割,正如在一个魁梧的男人身上发出温柔的嗲声,洋溢着一种异质性。
胡须的表达→
它不能感知,也不能发声,更不能做出有价值的动作。它深深知道自己的无用。每天清晨它都会被刮平,但它并不气馁,次日清晨又会以一种积极的姿态提醒我们,告知我们它的存在。
在它的字典里,清晨与早春是同一个意思。它以一种春草的方式生长在我们的身上,让我们懂得清晨与早春的同位性,让我们懂得时间的不可阻挡性。
但它与春草不一样,它无法连根拔起,它锲而不舍地生长。晨风一吹,它又会手舞足蹈地冒了出来,而且越发粗壮。
小乳的梦想→
毫无疑问,“小”已成为女人胸一生抹不掉的耻辱。因为小,它产生了自卑感;因为小,它时常被感知遗忘。但也正因为小,使得它被一种扭曲的意识牢牢紧记。在整个社会中,人们所信奉和吹捧的大波美学,以及经由媒介所放大的大波女人的魅力,虽然让小乳越发自卑,但它们也带来了希望——无所不在的丰胸广告,引发小乳们的蠢蠢欲动之心。“我们做的胸脯比上帝都要好。”丑小鸭时刻在等待着变成白天鹅。
双腿间的血→
“在课间休息时,有人在她的裙子上发现一块红色的血斑,突然喊了起来。于是,班上所有的男生都发出了一阵阵哄笑声。他们忘记了第一次把内裤弄湿的难为情,忘记了走路时频频勃起的困扰。当时,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比裙子上的血斑还要红。她躲进厕所。她感到双腿间有东西在涌流。她哭了起来。她要洗掉这一切……她卷起卫生巾,塞在两腿之间。在行走时看,她能感觉到两腿间的那些卫生巾,她担心它会从裙子下露出来,担心大家会知道她的两腿间垫着这个玩意儿。她把自己锁起来。直到母亲的敲门声。她们相互交换秘密,相互保守秘密。”
作为诱惑物的胸脯→
“丰满的胸脯实际上是套在女人脖子上的一块磨石:它使那些想把她变成玩偶的男人觉得她可爱,但却从不许她思考一下,他们突暴的眼睛是否的确看见了她。她们的乳房只有在不显示其功能之时才为人倾慕:一旦变暗发黑,耷拉萎缩,它们就成了令人嫌恶的对象。它们不是肉体的一部分,而是挂在脖子上的诱惑物,像魔力油泥一样供人搓揉摆弄,又如冰棍一样让人咀嚼吮吸。”
睾丸上升→
它们像刚孵出来的两颗鸟蛋一样,在寒冷中不停发颤。我们的睾丸害怕寒冷,像冷血动物一样,在寒冷的面前总是恐慌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同时,它们也害怕愤怒,害怕刺激,害怕心跳的加速。坏情绪是它们的敌人。为了应对这些敌人,它们会收缩、上升到贴近身体的地方,寻找温暖。
我曾将睾丸上升视为它的“魔术”,但一直以来都无法破解它“为什么会变魔术”的这个秘密,就像不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蛇为什么要冬眠一样。
(须弥:诗人,80后,生于广东,曾用名深圳红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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